記得有一次媽媽又病倒了,一連幾天都沒力氣下地。我和弟弟守在床邊,看著她凹陷的眼窩和泛白的嘴唇,心里像墜著塊沉甸甸的石頭。平日里媽媽一生病,家里連稀粥都吃不上了,冷灶空鍋的日子總讓人心慌。更揪心的是,媽媽犯煙癮時,只能眼巴巴地望著空煙盒發(fā)呆。
農(nóng)場的電影都在露天廣場放。每次散場,等人群都走光了,我就蹲在地上撿煙頭。撿回家后我們把煙頭剝開,取出里面的煙絲,再用卷煙紙一點點卷起來。雖然卷得歪歪扭扭,煙絲還總從兩頭漏出來,但媽媽接過煙時,眼里總會亮起一點光。
那天去鍋棚添柴火時,我發(fā)現(xiàn)廚房后泥溝的水泛著異樣的渾濁。盯著水面不斷冒出的氣泡,突然想起老人們說“水混魚聚”。我拔腿跑回家屋,拽起蹲在門檻上發(fā)呆的弟弟:“走!抓魚去!”我們從家里拿出鐵鍬,摸出豁了口的木桶,在泥地里挖出一塊塊黏土,把溝道壘成一截截泥巴壩。
冰涼的泥水漫過腳踝,我和弟弟弓著腰,你一瓢我一盆地往外潑水。濺起的泥點子糊了滿臉,胳膊酸得抬不起來,可誰都沒停下。弟弟忽然指著泥坑喊:“姐,有動靜!”我屏住呼吸湊近,渾濁的水面突然炸開波紋,一條草魚尾巴掃過我的手背。我倆慌慌張張用木盆去舀,魚卻靈活地鉆進(jìn)了淤泥里,結(jié)果把泥巴弄了一個洞,我們又挖來半筐濕泥,把泥巴縫填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。直到溝底露出魚的脊背,幾條草魚在泥洼里蹦跳,我們才顧上喘口氣——媽媽終于能喝上鮮魚湯了。
看著媽媽捧著粗瓷碗,小口喝著冒著熱氣的魚湯,我和弟弟站在床邊相視而笑。這碗帶著泥腥味的魚湯,還有那些卷得歪歪扭扭的煙卷,都是我們在苦日子里,攥在手里的希望。